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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油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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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油畫

大明革委會即將成立,主任是孫奎。孫奎得知那威的筆下功夫,遂安排他當了革籌組的筆桿子,即文字秘書,並負責起草致敬電。

老蔡這段時間一直蹲在縣上,專為各單位成立革委會的需要而繪制油畫《去安源》,一氣竟畫了十來幅。人累得不堪,畫卻越畫越精,邀約的名單排成長隊。

孫奎在接到有關正式文件後,馬上派人上縣城把老蔡接回,他回來當天就在公社大院迎門口墻上開始作油畫。

於是小伍、小童都跟著那威和老蔡在公社大院內進進出出,一日兩餐拿大瓷盅在夥食團舀飯吃。

這天,柳石因楊靈的事去縣上求艾雪不靈,只好又硬著頭皮到公社直接找孫奎。果然不出所料,被孫奎一口拒絕了。

柳石便問那威有無辦法?那威將大腦袋兩搖。

柳石道:“你去找孫奎說,可能有效,他現在要靠你。”

那威道:“靠我?就算我不寫,他還可以找別人寫嘛,只不過形容詞少一點。真的要施加壓力,你不如去找老蔡,他的畫才好找借口,差這樣了,缺那樣了。而且除了他就找不到第二個人畫,那才是離了紅蘿蔔不成席!”

柳石果真又去找老蔡,小伍也在,三人商量一會便定下主意。

次日,老蔡就比往日提前了半小時去作畫。

孫奎從他寢室的窗戶看見了,走出來誇獎說:“嗬,你今天好早!”

老蔡道:“時間緊哪,我怕到期完不成,影響開成立大會。”

人踩上了高桌子,一邊接過小伍遞來的畫具,又信口吹道:“孫主任,油畫比不得別種畫。

“齊白石畫國畫,幾分鐘就畫一張蝦子,賣三千塊錢。意大利有個油畫家達芬奇,畫蒙娜麗莎畫了十年,那幅畫現在要值一億!”

孫奎嘴張開了合不攏,半天才說:“哪個蒙娜麗莎?”

小伍接過道:“是個商人的女的。”

“呃,都是封資修吧?”

“當然嘍,都屬於四舊!齊白石本來是木匠,把鋸子推刨丟了,去學畫。奶奶生氣說,這東西能當飯吃?後來他隨便一幅畫賣十兩銀子,奶奶眉開眼笑說,娃兒,你的畫硬可以放在鍋裏煮啦!”

孫奎笑道:“是窮人家的奶奶,所以說話風趣。”

小伍道:“我沒講完吶,預言成真!後來有人說齊白石畫蝦子像活的一樣,紅魏兵就把一幅齊白石真跡的蝦子,給說像活的那個人,叫他放進油鍋裏炸。

“嘿嘿,奶奶說可以下鍋煮,現在硬是的,過炸!說看看炸來吃得不。

“後來炸得焦糊硬叫他吃了,哼,欣賞封資修嘛,木匠也一樣叫封資修,這種懲罰算是最輕的。

“那幅蒙娜麗莎崇拜的人更多,說畫上女人的笑容神秘莫測,使男的神魂顛倒,呸,惡心!”

孫奎癡癡笑著,要回去刷牙。

老蔡道:“哎,畫筆拖不動了!”

孫奎忙問:“咋的?”

“顏料需要稀釋!”

“稀釋?”孫奎聽成諧音的某個詞,故有點驚詫。

“就是兌稀一點。”

“哦,我去舀水!”

小伍笑道:“孫主任,你說外行話了。又不是寫毛筆,舀瓢井水來兌,這是油畫!”

孫奎將自家後腦勺拍了拍,笑道:“用油?”

“嗯!”

“用哪種油?”

小伍朝正聚精會神而又吃力地拖著畫筆的老蔡叫:“餵,問你用哪種油?”

老蔡道:“那種專門的油,工廠打武鬥停產了,進口的又太貴,只有用核桃油來代替。孫主任,你叫人打十斤核桃油來!”

孫奎道:“哎呀,我們這裏只出花生油、菜籽油,找不到核桃油。”

小伍道:“市裏街上多的是!”

孫奎道:“那咋拿得來?你這是遠水不解近渴嘛!”

小伍思索一會,眼睛一亮說:“嘿,那個叫楊靈的知青,抓去關起的,聽說已經釋放了,正在市裏。你馬上差人進城給他發電報——速購核桃油十斤,帶回大明!”

孫奎默然。

老蔡在桌上說:“咦,拖不動畫筆,咋辦?”

孫奎連忙說:“哎,往市裏打油的事可以研究嘛,不過,就算楊靈今天收到電報,他再快也要大後天才能回來呀!”

老蔡和小伍對望一眼,小伍道:“哦,老蔡,包包裏好象還有一點,馬虎夠用一兩天。”

老蔡道:“真的?”

孫奎道:“好好,那就先用著,下一步,等一會革籌組成員來齊了就研究。”

老蔡道:“好嘛,話說在前頭,今明兩天一過,後天就等楊靈從市裏送油來了!”

小伍在挎包裏翻了一陣,掏出個瓶兒遞給老蔡,老蔡就倒了些液體在顏料缽內。孫奎走攏想看看液體,他已用筆和勻了。

孫奎翕動著鼻孔道:“咦,你加入的像是松節油?”

老蔡粗聲道:“啥,松節油?又不是揉包包散,這瓶子倒是裝過松節油的。”

孫奎也不好再說,陪個笑臉走了。

當天無關於市裏買油的回話。第二天下午老蔡正畫著,孫奎興沖沖從外面走回來,後面跟個背背篼兒的。

孫奎從背篼裏掏出一只玻璃瓶子舉在眼前,連聲說:“油來了,油來了,新新鮮鮮的核桃油咧!”

背背篼兒的人就幫著解釋道:“嗨,這幾瓶子核桃油,可真把孫主任累壞啦!孫主任左打聽右打聽,才打聽到轎子山裏面核桃樹多,那裏彜胞可能有核桃油。

“但是昨天派去的人打空手回來。今天天沒亮,孫主任親自去了,找到那裏社長,拿兩斤花生油換一斤,好不容易才換到這幾瓶核桃油!”

小伍從背篼裏拎一瓶來照了照陽光,搖了幾下,再照,說:“哼,這油哪裏用得?沈澱太多!”

孫奎就對那背背篼的道:“你把油拿到診所去,我說的,叫用紗布濾一下。”

小伍就和老蔡走入廁所解手。小伍笑笑說:“核桃油營養好!”

老蔡道:“營養個,你多話!他弄到診所去過濾,你曉得他巴了些碘酒紅藥水進去沒有?還吃得?”

小伍鼻孔哼一聲道:“你說!沒得才吃不得!那回組上來了客差打作料的碗,你拿個顏料碗,拿抹桌布揩兩下就用來打作料,未必然顏料沒得毒?”

“你誣蔑!”

“小童看見的!”

老蔡不吭聲了,不知是默認呢,還是為了固牙在小便時不說話。

小伍又道:“辦法還有。你受點皮肉之苦,怎樣啊?”

老蔡生氣道:“怪事,楊靈又不是我舅子,我連人都認不得,我為啥要替他受皮肉之苦?你少出餿主意!”

小伍嘆道:“唉,這話對的。我也認不得他,但是聽柳石他們擺他的龍門陣,就像認得了一樣。覺得他是知哥中一條好漢,可惜多災多難的。我所以想他回來,大家一起耍。”

老蔡小便要解褲帶,他完了之後慢吞吞地系著,問:“你還有啥辦法?”

小伍道:“你假裝畫畫時摔傷了腰桿,回組上睡起,我再慢慢跟孫奎說。”

老蔡苦著臉道:“哎呀,我這人周身排骨,最怕痛!從小護士就最怕給我打針,針尖尖剛一刺進去就戳到骨頭上了,我扳起來兩個大人都夾不住!咋行?

“而且假如弄假成真,當真摔斷了腳桿,就好耍了!”

小伍道:“那你預先坐在地上,趴起,聽見我掀翻桌子上的凳子,當啷一聲,你就開始叫喚。”

老蔡道:“這都像?”

小伍道:“當演員,這就是最簡單的表演了。不然你就來真的吧,先咳聲嗽,我負責保護你。”

事有湊巧,隔墻有耳。他二人倒也不是放言無忌,聲音較小,但聽者有心,冒被進來的人撞見的風險將耳貼在墻上,將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。

老蔡果真當孫奎的面演出了驚心動魄的一幕,他咳聲嗽,然後踩翻了板凳,一屁股坐在方桌上,打翻幾個顏料碟兒,再一個滾翻——

小伍正拿了杯子喝茶,所以猝不及防,急丟了杯子上前去攔,與老蔡一同跌在地上。

他本來墊底,趕快一滾將此位置讓給老蔡。老蔡一身糊起顏料,捂著屁股哦喲喲地呻吟。

孫奎慌忙叫個人和小伍一起背他到診所按摩,貼膏藥,然後又背回組上躺著。

第二天早上,小伍正要上公社找孫奎,不料他就來了。他先坐在老蔡床前關切地詢問了傷情,安慰幾句,不知怎麽話題一轉,就說公社革籌組已經開碰頭會研究了,同意讓楊靈回原隊落戶。

老蔡和小伍高興的同時頗覺迷惑,不明白孫奎態度何以會一下子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。

原來,這乃是昨晚上孫奎老婆向男人說了竊聽來的機密,並與他爭執一番的結果。

依孫奎的脾氣,對楊靈不能放虎歸山。對小伍和老蔡,要揭露其破壞成立革委會的陰謀,戴上現行□□帽子。油畫也不畫了,塗了重新寫語錄。

女人急得在枕上擰他的耳朵,反駁道:“破壞陰謀他倆個不承認,未必然我出來證明說是在廁所聽見的?羞死先人!我證明了還是死不承認,反咬我們誣蔑他,又咋辦?這批新知青你惹得起呀?油畫畫了一半又塗掉,你不怕掉腦袋呀?”

後兩個問題都擊中了要害。女人又說:“楊靈既然是你批準他回來的,怎麽叫放虎歸山?他反而會感謝你呀!”

說得孫奎心悅誠服,深嘆其是自己的賢內助,摟著親了好一陣子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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